德内尔喃喃地嘀咕着法语,轻轻抚摸着女孩干枯的黑发,随后转成了西班牙语,“你叫什么名字?(西班牙语)”
“佩特拉。”女孩将脸埋在德内尔的工作服里,悲恸地说道,“我叫佩特拉……”
…………
8月12日上午,蓬头垢面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入一条小巷,一边发了疯一样砸门,一边大声呼喊:“奶奶!奶奶!(西班牙语)”
庭院中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我在呢!佩特拉!你怎么来了?(西班牙语)”
一个皮肤泛着褐色,似乎带着摩尔血统的微胖老太太打开了大门,看到面前孙女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便被孙女拉着向小巷外跑去:“快来帮忙,奶奶!要出人命了!(西班牙语)”
女孩的祖母迈开脚步,被孙女拖拉着跑到大街上,一眼便看到有个穿着绿色工作服的老人半死不活地伏在马车上。
不消说,此人正是让·德内尔。
“这是怎么回事?!佩特拉,你爸妈呢?!(西班牙语)”
“先救人,奶奶,我爸妈的事一会再说!(西班牙语)”名为佩特拉的女孩生怕自己父母遇难的噩耗吓倒祖母耽误德内尔的治疗,便暂时隐瞒了这一消息,先催促她救人。
听到孙女的催促,她的祖母伸手将病人的脸拨向自己:“先生,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西班牙语)”
“他不是西班牙人!只会说英语!(西班牙语)”女孩哭丧着脸说道,“他下巴、舌头和右手受了伤,快带他去医院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西班牙语)”老太太无奈地拉住马的缰绳,“小马儿!走,跟我走!(西班牙语)”然而这匹年轻的马却有些抗拒地将头歪向一边。
“玻利瓦尔……”德内尔发出了呓语般的单词。
“什么?(西班牙语)”老太太完全不明白德内尔是什么意思。
“这匹马叫玻利瓦尔,你得叫它的名字它才走!(西班牙语)”女孩焦急地给了这匹棕马的屁股一巴掌,“快动起来,玻利瓦尔!(西班牙语)”
佩特拉祖母的住处距离教会医院并不太远,两人只花了二十分钟便拉着马车到达了目的地。
萨拉戈萨大多数医院都被军队征用,她们要去的圣庞大良医院也不例外,经过例行公事的检查,三人便被允许进入消毒水气味弥漫的大厅。小佩特拉已经为祖母说明了德内尔的伤势,所以两人将德内尔搀扶下马车之后,毫不停留直奔外科诊室。
战争年代的外科诊室与屠宰场之间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能从前线送到这里的伤员至少性命还能保障。虽然缺胳膊少腿的可怜虫比比皆是,但肠穿肚烂血肉横飞的家伙并不多——那些人很少能从前线到医院,要么在战地医院里脱离危险,要么就在病床上咽了气。
“这是什么情况?”外科医生放下了面前伤员的裤腿,遮住了他大腿上子弹留下的骇人大洞,随后转向了这三个人。
佩特拉咽了口唾沫,从面前伤员的伤口上收回了目光,回答道:“刀伤,在手上和下巴上。”
“我看看。”医生身体微微前倾,解下了缠绕在德内尔头上和手上的绷带,伤口的惨状令他大皱眉头:“受伤几天了?怎么现在才送来?”
“我们从下游的博特来的,到处都在打仗,根本没有空着的医院。”
医生看向德内尔的目光有些异样,他已经见过不少士兵各式各样的伤口,像面前这个人的伤口绝对是自己捅出来的。但首先,这个人的装束明显是一个邮递员而非士兵。其次,就算他要通过自残的方式避免被强征入伍,给自己右手一刀也就罢了,何必要从下颚捅进去……嘴里长个疮都那么难受,这么一刀下去,医生只是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